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鏡中的傷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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鏡中的傷鶴

四人走下石盤剛剛站定,石盤上封印城門的孤鶴刻紋如金線一般貫通亮起。

一只白鶴從石盤上揮翅飛起繞著石盤盤桓,地面震動,一陣沈重的“轟隆”聲,石盤雕刻的城門居然活了過來,向地下開啟,石盤下赫然藏著一座真的城池縱向深入地底。

孤鶴猛然揮翅趁四人不備將其推入城池內。

可驚奇的是他們在城池內竟是腳站城池的地面,頭頂城池的上天,從外面看他們如印在石盤上一般。

好一座繁華古城,藍天白雲艷陽高照,柳抽新葉,春暖花香。

酒肆觥籌交錯,茶肆沸反盈天,樂律內的絲竹管弦雜糅在寶馬香車的熙攘中,即使販夫走卒,引車賣漿者均滿目笑意。

經過先前一系列的世面,再荒誕的事情寧五現在都能等閑視之,寧五擡手虛遮著眼迎著明媚日光:“這還挺舒服……”

賀知看了寧五一眼笑:“心大了不少啊。”

寧五聳聳肩:“不然呢?”

天歌警惕著周邊的一切:“這裏應是被封定在了某個時刻。”

賀知:“怎麽說?”

天歌指著腳下:“我們在此處無影子。”

四人都低下頭果然,腳下幹幹凈凈,擡頭四人確實都迎著日光。

忽然,四人腳底被什麽東西撐起,地面踩不實的感覺,寧五一個不穩順手抓住天歌的衣袖。

天歌伸手扶住他的胳膊,四人低頭他們腳下竟浮出一層黢黑的煤灰,裏面摻著些形狀各異的煤塊。

寧五驚嚇的跳起來,擡眼卻見整座城都塌成了一望無際的煤灰,滿地深灰。

天空陰雲侵日,不見朗空。

紅菱捂住口鼻:“好重的燒焦的臭味兒。”

接著是從陰沈的天際傳來的數十萬只鞋底雜亂的痛苦的奔襲聲,領人窒息的呼救嘶鳴聲。

酒肆的觥籌交錯、茶肆沸反盈天、樂律的管弦絲竹被恐怖的嚎叫與騷亂之聲淹沒,隨著陰森烈風讓人寒毛直立。

這是一種極度的驚恐與絕望的聲音。

這聲音剛剛下去,整座城從地面響起震耳欲聾的“劈裏啪啦”聲,如年節時的無數鞭炮在腳邊炸開,。

但地面並無任何火花,仍舊是一層沈靜的厚重的黢黑的煤灰與煤塊。

他們不知道這裏曾發生過什麽,也不知道這些聲音來自哪裏,更不知道腳下厚重的煤灰與煤塊是何物。

但這聲音裹挾著他們,從鼻子耳朵嘴巴整個身體滲入內裏,跟著湧起窒息感。

寧五頭疼欲裂,臉色蒼白,五官幾乎皺在一起。天歌看出了寧五的端倪低聲問:“還能忍住嗎?”

寧五點頭道:“感覺有好多鞭炮炸腦子。”

天歌:“閉眼凝神。”

寧五照做,天歌將中食指並攏,點在寧五眉心,寧五覺得好了些。

賀知忍住泛起的嘔吐感,深吸一口氣,隱憂的問道:“這是個什麽地方,怎麽會如此怪異?”

紅菱也眉目緊蹙:“是啊這城究竟發生過什麽?這聲音讓人聽了……好難受……”

天歌將梅折緊握在手中,提醒大家:“萬不可輕舉妄動。”

一個女子清婉的聲音將四人的神緒拉了回來。

“還請青冥司君準允邊城三十萬孤魂入輪回……”

“誰!”紅菱警惕的環視四周

“請青冥司君助邊城三十萬孤魂入輪回……”

“有本事出來見面,不要裝神弄鬼!”紅菱喝道。

天歌肅聲高喊:“閣下設如此幻境,卻不道明來由,讓我如何幫你?”

“請青冥司君取出天機鏡。”

天歌思過須臾從袖袋中取出天機鏡,鏡中一只白鶴飛出在地上落成個白衣女子,瘦弱蒼白,卻難掩清麗,女子徐步走到眾人面前,屈膝行禮。

天歌拱手回禮,其餘三人卻靜靜凝著女子。

天歌:“閣下莫非便是傳說中封印在天機鏡中的孤鶴?”

女子:“不是封印,是贖罪自囚。”

紅菱湊到賀知身邊耳語:“所以那個傳說是真的?天機鏡中有一只孤鶴,每次啟動都會受真火焚灼?”

賀知瞟了一眼紅菱,紅菱閉了嘴。

天歌:“何以自囚?”

女子淺色的瞳孔中深埋的悲戚浮上來,轉身深望著昏暗深灰的天地:“因為他們。”

紅菱對來著依舊充滿戒備:“誰們?”

賀知卻語氣平穩很多,並無敵意:“敢問,這是哪裏?”

女子轉向賀知行了禮,賀知拱手還禮,女子:“這裏是千年前不憂古國最大最繁華的邊境城池,名為邊城,與義周古國邊境城池陲城相壤。”

天歌:“這裏曾發生過什麽?”

女子:“一場天火付之一炬。”

天歌:“這裏可有大奸大惡?”

女子搖頭:“並無。”

天歌:“可曾違背天道天理?”

女子搖頭:“青冥司君無需再問,此處民風純良,並無天譴之罰。”

天歌不解:“何以天火焚了整座城?”

女子淒然:“想必青冥司君已知千年前的神妖之戰。”

天歌恍然:“無非城門失火,殃及池魚,神妖鬥法,凡胎受屠。”

可天歌又疑惑:古戰場在不壽山,可看這城中民風並不像不壽山周邊。”

女子道:“如青冥司君所言,此處並非不壽山周邊城鎮,而是其臨近烏脊山,義周與無憂兩國環烏脊山而建立,義周國坐落在不壽山與烏脊山相壤的山谷平地,無憂國倚在烏脊山另一側,兩國頭尾相接恰巧圍住烏脊山。神妖戰火外溢邊陲兩城。”

女子含淚懇求:“還請青冥司君助邊城三十萬亡魂入輪回投生。”

天歌對這數字甚為敏感,三十萬竟與司魂鼎中怨魂數一樣:“為何是三十萬?”

女子倒是誠懇:“因為這城裏天火焚屠了三十萬人。”

天歌沒有再追問,只是說道:“我並非鬼帝,如何能幫?”

女子柔弱的語氣裏摻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戾氣:“毀了司魂鼎,將司魂鼎內三味真火煉就的三十萬怨魂錄入天冊,凈池超度。”

天歌:“兩者有何關系?”

女子眸中的悲戚又深了一層還填了一層懺悔:“司魂鼎的三十萬魂是我所致……”

“啊?”四人一齊驚愕,只有紅菱不禁喊出一聲。

女子滿是苦楚的笑道:“我是昆侖山西王母座下十二仙鶴之一,排名十二,名為冰月,千年前七月十八西王母誕辰日,命我等為天界眾神送上瓊漿,我因第一次隨姐姐們出昆侖山,一時貪玩偷偷落入人界,卻不慎折壞右翼,被一群孩童棍石欺打,後為一名叫陸錦章的女童所救。”

女子一揮衣袖,城池景象一換,天歌等人來到一處院落,院子不大只有一進,收拾的很是雅致整潔正中植了一棵梧桐數,樹冠幾乎蓋了整個院子,樹下一組青石桌凳。

一個七八歲垂髫女童吃力的環抱著一只傷鶴小心翼翼奔入院中,口中急促喊著:“爹爹!娘親!快出來!”

只聽屋中傳出一女子溫柔之聲:“章兒怎麽啦!”

一儒雅清朗男子和一溫婉窈窕女子皆著粗布,一前一後走出堂屋,見女童花著一張小臉,胸前緊抱著一只渾身灰臟的大鵝,女子快走兩步問道:“誰家的大鵝?你給抱回來?”

男子也走到跟前細細端詳須臾,忙從女兒手中接過:“不是鵝,是鶴。”

女子也湊近:“鶴,我還從未見過鶴。”

女孩一雙小手累的還打著哆嗦,踮起腳尖夠著撫摸鶴的羽毛:“它受傷了,還被隔壁王豆子一幫人擠在角落裏欺打,我把王豆子他們都打跑了!”

女孩兒挺起小小的胸膛驕傲的炫耀。

女子看著女兒被抓撓的頭發,臟花的小臉和扯亂的衣服,又是心疼又是想笑,用手指輕戳了一下女兒的額頭無奈而寵溺道:“哪裏有個姑娘樣啊,小小年紀天天與男孩兒打架。”

女孩兒心裏掛記著鶴,忙對父親問:“爹爹能治好嗎?”

男子低頭對女兒笑道:“能治好,不過你先跟娘親去洗臉梳頭換衣。”

女孩兒乖巧的點頭答應,女人拉著女孩兒的手進了堂屋,男子抱著傷鶴進入西屋,那裏是存放一些日常藥材的地方。

男子在一家醫館當坐堂郎中。

為傷鶴清理幹凈,包紮好傷口後,一家三口圍著梧桐樹圈出一圈籬笆又鋪上厚厚的軟草,將傷鶴放入養傷。

女孩兒心想家裏的雞鴨都喜歡吃蟲子,鶴是不是也喜蟲,於是跑到城邊田中捉了一罐子蛐蛐螞蚱,一股腦扔進籬笆,嚇的那傷鶴瘸著腿滿圈躲。

晚上女孩兒擔心傷鶴獨自在院子裏冷,偷偷起來將傷鶴抱到自己的小床上,將自己的小被子讓給傷鶴,清晨女孩兒頂著一頭白羽出來,嚇了爹娘一跳。

女人無奈又為傷鶴做了一面小軟褥鋪到籬笆裏的軟草上。

女孩兒的午睡就再也沒進過屋,一開始女人還擔心,鶴會傷到女兒,畢竟再溫順也是畜生。

但見女孩兒貼著孤鶴,一鶴一人睡的那樣香甜,也不願再打擾。

日覆一日,在這戶人家細心的照料下,孤鶴傷好了,白天女孩兒常偷偷將孤鶴抱出籬笆在院中追逐玩耍。

每次隔壁王豆子帶人扒在陸家門邊扔石頭,女孩兒都舉著兩個她高的鐵鍬將壞蛋打跑。

可時日長了,女孩兒發現白鶴總是窩在軟草上無精打采的,女孩兒以為孤鶴生病了,時時守著,把自己喜歡的零食全都搬到了籬笆裏。

父親蹲下身環著女兒語重心長道:“皎皎天上鶴,困於窄籬中,飲啄如雜雞,深念雲水間啊……章兒,白鶴想念天空了,我們此生不能做籠中人,鶴亦然做不了籠中獸。”

女孩兒懵懂中無法細懂父親的話,眼圈泛紅:“白鶴不喜歡章兒,不喜歡我們家了嗎?”

父親輕揉女兒的頭:“不是不喜歡,是更想要自由。終有一天章兒也會離開爹娘,去過自由的人生,章兒以後也要做鶴。”

女孩兒:“鶴不是會飛嗎?它為什麽自己飛走呢?”

父親:“因為鶴無法開口說話,無法獲得你的允準,也怕你傷心。”

男子慈愛的看了女兒須臾:“章兒,我們生而為人,最慶幸的便是能開口說話,無論是願望還是愛,定要勇敢的不留餘地的說出來!”

男子覺得或許此時對女兒說這些有些為時過早,但又覺得恰是時機。

女孩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,但心裏還是極為不舍,眼中的淚珠滴滴落下來。

女孩兒咬咬牙,爬進籬笆裏,有些費力的抱起孤鶴,父親伸手想去幫她,女孩兒卻倔強的閃開:“我一個人抱它進來的,我也要獨自放它自由!”

父親欣慰的點點頭。

女孩兒像抱它進來時那樣,小心翼翼將孤鶴抱到門外,將孤鶴輕在地上,女孩兒兩只小手輕撫著鶴羽,著著大人的口吻:“白鶴,我很喜歡你,但你喜歡自由,就去吧,我允準了。”

白鶴伸著長潔的脖子將頭輕蹭了幾下女孩兒的小臂,然後盯看著女孩兒,女孩兒有些茫然:“白鶴你舍不得我嗎?”

白鶴點了點頭,用頭碰了碰女孩兒的小臂,又轉頭指向自己的背部,發出一聲溫柔的鳴叫,女孩兒眼睛一亮:“你想馱著我?”

白鶴點點頭,屈腿臥了下來。

女孩兒遲疑了須臾,攥緊兩只小手爬到白鶴的後背上,白鶴張開翯翯兩翼並用翼尾輕推了一下女孩兒後背。

女孩兒俯身保住了白鶴脖根,白鶴站起兩翼舒展乘風而起,女孩兒離地面越來越遠,人們變成螞蟻群,房屋變成積木玩具。

雲朵就在她身邊跳舞,嫣紅的衣服隨風鼓動,如一朵開在雲中的桃花,女孩兒既興奮又有些害怕,一手緊抱著白鶴一手伸開企圖將雲抓在手裏給爹娘帶回去。

白鶴馱著女孩兒在邊城上空深雲之處飛過一圈,重新落回陸家門前,女孩兒從鶴背上下來,依舊雙手環著鶴的脖根,沈浸在興奮裏意猶未盡。

男子見女兒遲遲不回,以為太過傷心躲了起來,便出來尋,見女兒一臉高興的抱著鶴,安下心來,伸手牽女兒:“章兒讓鶴回到天空吧。”

女孩兒仰頭看著一臉慈愛的父親點點頭,白鶴又蹭了蹭女孩兒的小臂振羽而起,繞著陸宅飛過幾圈不舍的向蒼穹飛去。

女孩兒將臉埋進父親腿測低聲抽泣起來。男子蹲身一手將女兒抱起一手指天際的鶴影:“章兒,你擡頭還能看到鶴影,別因悲傷浪費一絲一毫可以看見的機會。”

女孩兒掛著淚痕仰頭望著白鶴直到消失在蒼冥中。

女孩兒伏在父親的肩頭帶著囔囔的哭腔道:“章兒也很喜歡爹爹和娘親。”

男子慈笑著輕撫女兒的背,將女兒抱回了家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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